「乙女向」掌间月｜贰
“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？”
听上去只是随意一问。
可源赖光的眼神令你十分不自在，似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。
呼之欲出的否定句，灵光一闪之间，又被你咽了回去。
不对，不止这么简单。
他狭长双目流转着洞悉真相的精明敏锐，嘴角微微勾出亟待揭穿你拙劣谎言的冷笑。
会不会，从一开始，他就猜到了你是个冒牌货？
不论这个见月与源赖光是什么关系，只要是个知悉她性情的人就能觉出你们是迥乎不同的二人。
这是在试探你。
见月会怎么回答他呢？
——不知道，也编不出。
编造的谎言被瞧出端倪的话，会遭到严刑逼供吗？
要不索性和盘托出——你只是借宿见月躯壳的一缕无辜魂魄，只求一个安居之所而已......不，算了，博取同情在对方这里显然行不通。
你眨了一下眼睛，故作为难之色，摇了摇头，“我......病过一场之后，许多事情......都想不起来了。”
失去记忆的话......是不是就能说的通了？
还是先设法利用“见月”这一身份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，走一步算一步，从长计议。
实在思考不动那么多了。
“哦？”源赖光挑眉，似在推敲你话中真伪，“那你记得些什么？”
“嗯......我记得大人，也记得八云......还有，嗯，鬼切。”
此乃谎言，前二者是今日初识，至于鬼切，也不过是前一刻听来的名字，连见都未曾见过。
不过，还是能多扯一个算一个。
暴露无知只会招致绝对的被动，你告诫自己，不能被眼前之人轻易掌控。
“是么。”源赖光不再质疑，只是露出一丝不悦，“鬼切去见过你？”
“不。”察觉到气氛陡然转冷，你随机应变道，“只是鬼切这个名字听着耳熟，至于是谁......一时没有印象。”
“那不妨就带你去见他如何？”源赖光突然讥诮道，“看到了自然能记起了。”
见鬼切？现在吗？
你端坐着，想问又不好问。
他已径自起身，踱步经过你时扫落一角余光：“还傻坐着？”
源赖光并没有等你的意思，早已走出几步之遥，你只好小跑几步，亦步亦趋地跟着。
这身服饰实在繁复，每迈一步都抖出窸窣碎响，你不得不拎起一部分衣衫团在手里，于是其上印的笹龙胆花便揉进了手心。
偷偷摸摸拿眼去瞄他高而挺拔的背影，掠过一头未束的荼白长发，最后落在衣袖一式一样的笹龙胆花图案上。
这是......源氏一族的家纹吧。
从仆人言行规矩和古朴的室内陈列就能窥出，源氏一定是什么名门望族，不过这座宅邸还是出乎了你的预料。
是皇室亲眷才会拥有的规模。
能在这样显赫的源氏家族只身一人地拥有立足之地，见月可真是个了不起的角色。
“家主大人。”
是迎面走来的家仆在躬身行礼。
“见、见月......大人？”对方在见到你之后，显然也认出了是“见月”，却又好似为之迷惑，甚至可以从她年轻美丽的面孔中读出几分惧色。
“不错，是她。”
源赖光这算是已经信了你就是见月了吗？
“是......葵子明白了。失礼了，见月大人。”葵子不敢端平视线，怯怯地退了半步，“二位慢走。”
“她怎么一副很怕我的样子？”你忍不住发问，问完又觉得自己在犯蠢，源赖光怎么可能去管一个仆人的态度？
“因为她以为你已经死了。”源赖光一副很期待看到你反应的样子。
真是毫不留情的话呢......
可惜你不是见月，所以内心毫无波动。
不过仔细一想，八云也曾表达过类似的言语，见月大概是曾染上了恶疾以至回天乏术，所有人都以为她命不久矣，谁能料想她会以这种方式“重生”了呢。
心里有了点底，你试图故意捻出点讨好的微笑，“那，见月要感念大人的不弃之恩。”
他盯了你好一会儿，才转身向前走去。
“无趣。”
庭中栽植了几株灌木，遥遥一片蓊郁却未见花苞。
“那，庭中白槿盛开之时，一起看吗？”蓦然脑海中没来由浮出这句话，漾出一圈一圈涟漪久久不散。
听上去无比熟悉的音色，一定在心中辗转过无数次，才会此时让心不由自主为之一颤。
你望着庭院发愣，“那是白槿吗？”
源赖光目不斜视地走过：“病了一场，果然变蠢了不少。”
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挖苦人？
“这是你亲手种下的。”
“啊？”你眨了眨眼，“这花挺好看的，不愧是我。”
源赖光突然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。
“家主大人，今日是为检验鬼切大人的修行成果而来的吗？”远处少年一身白衣，举手投足之间俱是贵族气质。
“鬼切呢？”
“鬼切大人就在校练场内，大人可要进去探视一眼？”
见鬼切？现在吗？
你不自觉蜷紧手指，浮起一团不可名状的紧张。诸多纷乱的念头一闪而逝，却全无依据。
因为你不是见月？因为你不认识他？因为花期未至？还是你因为你食言了？......这猝然涌入的胡思乱想算什么？
——是见月残存的记忆。
而你只需要扮演一个失忆的人，这不复杂。
鬼切于你，不过是初见的陌生人罢了。
可见到刀影缭乱中那道颀长身影时，你还是有些恍惚。
——那是名为“似曾相识”的错觉。
名为鬼切的武士利落地收刀入鞘，以正面相迎，垂眸淡声道，“主人。”他缓缓抬眼，于是英挺的面部轮廓被勾勒得愈发深刻。
有些期待与他对视，又有些惴惴不安。
真奇怪，你有什么可期待的呢？你又不是见月，见月可不是你。
无论如何，毕竟对鬼切而言，见月可是他与他比肩风雨的搭档，与你定然不是同一心境。
可惜你猜错了，鬼切只是不动声色看了你一瞬，就移开了目光，“见月大人。”
无波无澜的语气。
眼神也读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，宛若望向毫不相干的人一样漠然无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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